“特意跑到挪威来，大家都穿着毛衣拍摄，怎么会有擦边的嫌疑呢？”
三个月前，王达的剧组在挪威的雨城卑尔根顺利杀青，让他松了一口气。
这并不是一个标准的影视项目剧组，而是一个真人互动影游，游戏名为《恋爱从离别开始》。现在，国内玩家更习惯将其称为“《完蛋》like”游戏。
在此之前，制作人王达对游戏制作领域几乎一无所知。他的主要身份是一名自媒体博主和漫画家，以“挪威老王”的名义分享两国文化相关的视频；
他还有另一个笔名“冰婪”，作为脚本和分镜师参与了《蛊真人》《御念师》等阅读量过亿的漫画。
这些经验对于制作游戏确实有一定的帮助，然而互动影游的不确定性仍然超出了预期——比如，突然被举报成一部擦边小电影。
【1】
举报剧组的并非外人，而是剧组中的一位挪威化妆师。
《恋爱从离别开始》剧组的取景地涵盖了中国和挪威两国，分别在奥斯陆和卑尔根两座城市。这位化妆师只负责奥斯陆这一站的妆发造型，由于无法前往下一站，只能由经纪公司派遣其他人接手工作。
然而，当她完成工作离开剧组后，经纪公司突然致电王达，语气充满愤怒：“我听说你们在拍摄成人电影，我们将向警方举报你们。我们的所有员工都不会再与你们合作，也不会有任何化妆师加入你们的剧组。就这样，再见。”
王达感到非常困惑。
剧组的化妆幕间
虽然在玩法上称作“完蛋like”更容易理解，但王达希望《恋爱从离别开始》营造的氛围是纯粹的爱情，拍摄过程中没有任何擦边或色情成分。用他的话说：“挪威这么冷的天气，大家都在穿毛衣拍摄，怎么可能擦边呢？”
片场照片
但经纪公司态度坚决，甚至让化妆师亲自对质，声称：“我在剧组的几天里每天都过得很煎熬，每天都在迎合你们的要求，因为我不想失去这份工作。我听不懂中文，不知道你们在拍什么，但我觉得肯定都是不尊重女性的内容。”
这件事确实让王达感到困惑。如果是语言障碍导致的误解，剧组中虽然少有使用挪威语交流，但大家通过英语沟通还是很顺畅的，拍摄内容中也有大量的英语台词，应该能够理解拍摄的内容；如果是因为“完蛋like”游戏的擦边印象引起的误会，那么不仅拍摄不涉及这些情节，这种印象也仅限于中文玩家圈。
更让王达不解的是，他查看了化妆师这段时间的社交媒体账号，发现与她电话中所说的情况完全不同。她在剧组的照片中写道：“这是我待过的最酷的项目”和“Cool Team”，完全看不出有任何煎熬的样子。
化妆师在自己社交账号分享的剧组照片
尽管感到困惑，但剧组每天都在消耗资金。王达决定暂时放下疑虑，寻找另一位化妆师，同时试图弄清楚事情的真相。
【2】
如果故事就此结束，可能会被解读为偏见在作祟——普通人对于恋爱游戏的偏见、传统剧组人员对于所谓互动影游的偏见，甚至可能包含一些关于种族和国籍的偏见。对于这些，王达心中也有过犹豫。
但最终揭露的真相却更为简单——这是一个“用一百个谎言来弥补一个谎言”的故事。在王达的“加钱大法”下，剧组迅速找到了一位新化妆师。挪威的影视圈很小，几乎所有的化妆师都在同一个聊天群里，消息互通。
从新找到的化妆师那里，他们得知了事情的真相。举报剧组的那位年轻化妆师刚入行不久，对现场的工作流程还不太熟悉，尤其是剧组的工作流程。一切的起因，是因为她忘记了记录场记，但由于担心被扣钱，便开始找借口想要离开剧组。
“场记”是指记录拍摄过程中的布光、物品和演员的位置和造型，以确保同一场景的细节一致，避免穿帮。通常，这种小型剧组的场记工作由化妆师负责。
已经成为电影符号的场记板，正是为此服务
事后检查发现，那位化妆师确实漏掉了场记记录。虽然这有些草率，但如果她能记住这些，或者幸运地没有出现需要补拍的情况，这本来可能不是什么大事。但她选择了会让所有人陷入麻烦的方式来解决问题。
这让包括王达在内的剧组成员们感到遗憾——之前在女演员来不及染发时，这位化妆师还曾想出喷漆的方法，成功避免了拍摄延误，留下了不错的印象。没想到她后来竟然成为了严重影响拍摄进度的始作俑者。
化妆师曾经灵机一动，临时用喷漆做出的妆造
无论如何，“身正不怕影子斜”，这次举报并没有对《恋爱从离别开始》产生实际影响。他们反手投诉了这名化妆师及其经纪公司，剧组继续前往卑尔根拍摄。
卑尔根的取景地
【3】
在《完蛋！我被美女包围了》最火的时候，很多Galgame爱好者的第一反应是“这不就是真人版Galgame嘛。”大多数人认为这没什么新鲜感，也不认为这条路能走得长远，最多就是靠“擦边”赚些快钱。
之前韩国厂商推出的同类游戏，也是在这个方向上加大力度
但王达是个例外。作为一名忠实的Galgame玩家，当他谈到《心跳回忆》《秋之回忆》《爱相随》这些深深影响他的作品时，声音都明显提高。就像很多爱好者一样，他也曾梦想过“将来我也要做这样的游戏”。
但随着年龄的增长，他逐渐理解了这些看似简单的游戏所需要的技巧、成本和市场限制。他一度远离了自己的梦想，直到《完蛋》的出现。
王达展示的收藏
作为自媒体博主和漫画家的职业经历，他在过去十年中积累了真人拍摄、剪辑、分镜和编剧等多种技能。《完蛋》的出现，让他意识到“原来还可以用这种方式做游戏”，恰好利用了他的已掌握技能。
“完蛋like”在制作成本和拍摄难度上更为可控——成熟的拍摄产业链使得真人实景拍摄可以省去传统Galgame中占成本大头的美术费用，从而确保一个相对稳定的质量下限。例如，手工复现挪威这样的雪景，成本难以估算。
同样重要的是，“完蛋like”提供了一套全新的制作流程，同时也验证了另一种不同于Galgame的商业模式的可行性。
对于传统的Galgame受众市场来说，如果没有上百小时的游戏流程和七八条支线，他们大概不会买单。这使得市场规模极其有限，几乎锁定了游戏的高单价销售模式，风险极高；但“完蛋like”验证了另一种路径——在十来个小时内浓缩高密度的情绪体验，配合合适的定价，至少看起来是有可持续性的。
种种因素叠加下，这个行业对这种新兴类型表现出极大的兴趣，随之而来的是众多跟风者。但在这一框架下做出有特色的内容，同样不是一件易事。
真人拍摄模式意味着更具体的行业分工。相比从前只需坐在电脑前绘制立绘和修改代码就能做游戏，真人拍摄还需要考虑“人的复杂性”。毕竟，一个小错误，如一个不靠谱的化妆师、演员或司机，都可能打乱全盘。
除了被莫名举报成“小黄片剧组”，王达还遇到了其他大大小小的麻烦。例如开机第一天，原定的一位挪威女演员因突然住院不得不换人，前面提到的“染发危机”正是由此而来；在两个城市转场时，前一天喝醉的司机忘记关后备箱门，幸好只摔坏了镜头架，对拍摄影响有限……“人”所带来的变数实在太多。
相比之下，《恋爱从离别开始》的后期制作着实省心太多
目前，王达的游戏仍在制作中。对于自己的剧本，他很有信心：“这是一个能打动人的故事。”但对于这部不擦边的“完蛋like”的销量，他同样感到不确定——这条游戏制作之路还充满挑战。
不过，经历了拍摄期间的种种波折，他至少学会了在遇到麻烦时保持冷静。这或许是这段经历给他最大的收获——目前来看，没有什么比突然接到电话说“我们知道你们在拍摄小电影”更让人不安的事情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