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陪玩游戏平台兼职_“为何存在男性陪玩”：游戏服务行业的性别角色探析，干货分享

　　来源：缪斯夫人©

　　“怎么会还有男性陪玩？”这是王者代练员R在听到我建议他尝试陪玩业务时的第一反应那是2021年的夏天，游戏陪玩产业尚未经历整顿，各大陪玩平台上到处可见男陪玩的身影然而，R的这一反应，却反映了游戏服务产业中逐渐形成的性别分工模式。

　　2019年的夏天，我开始了对中国网络游戏市场中各种游戏服务产业的研究相较于21世纪初流行的魔兽打金和传奇私服，现今通过数字平台进行的各种游戏服务（如直播、代练、陪练、代肝等），涉及到了更多玩家与观众或客户的互动。

而当今全球打金的主要地区，已转移到了面临社会危机、以美元和加密货币作为硬通货的委内瑞拉　　与欧美以主机游戏为主导的情况不同，中国的手游市场迅速发展，女性玩家数量大幅增加，这催生了大量游戏服务需求，也让性别成为了游戏服务中不可忽视的话题。

图片来源：本文作者2021年摄于昆山某网吧，其消费特权榜上几乎都是男性化的名字　　我最近发表的一篇名为“二号工人”的论文，是我正在撰写书籍的一个章节在这篇文章中，我探讨了女性工作（Womens work）和性别化的劳动规训如何在一个相对较新的平台经济领域——游戏服务中出现和固化。

这一概念借用了Shira Chess提出的“二号玩家（Ready Player Two）”，讽刺了游戏行业中默认玩家和游戏工人为顺性别男性的倾向　　社会学中，工作场所的性别隔离早已不是一个新话题，平台经济中的性别问题也受到了广泛关注。

因此，对我来说，更重要的是解释“女性化游戏劳动”（feminized gaming labor）是如何出现并自我强化的

　　在线工作与性别分化　　在中国多样化游戏服务行业中，最明显的性别分化体现在“女陪玩，男代练”前者需要实时的情感交流和支持，后者则仅需专注于技术打单而介于两者之间的游戏主播则性别分布较为均衡这种基础工种上的性别隔离只是游戏劳动力分化过程中最表面的一环。

更重要的是，在每个性别化的工种内部，还存在着绑定特定性别气质的具体分工和任务，决定了不同性别从业者们的独特劳动过程和处境　　在广泛的服务业经济中，工作场所不仅是去性别化的资本积累机制，也是个体劳动者学习和展示性别气质的平台。

以美国为例，大多数基于平台的超市送货工作由工人阶级白人女性承担，她们不仅在育儿之余寻求额外收入，还通过挑选食材、配料和生活必需品等商品化的再生产劳动来强化自己的性别身份　　在我的研究中也有类似的体现例如，女陪玩通常将自己定位为服务业工作者，而她们此前往往从事过诸如餐厅服务员、客服、美甲师、幼儿园教师等服务业工作。

她们也更容易被平台招募为派单厅和聊天室的零工主持人尽管此类主持工作报酬极低，但它成为一些女工接受打赏并接触更多潜在客户的渠道　　女陪玩一方面承受着更多的性骚扰和言语攻击，另一方面，她们也通过投入大量情感劳动，学习并运用服务行业中普遍的性别规范。

多位受访者表示，从事陪玩工作有助于提高自身的沟通技巧而在日常接单中察言观色，试图辨别和屏蔽跑单客户，也是确保收入的重要手段　　女性化工作中的男性，一方面可能因性别优势而获得额外的工作红利（社会学称之为“玻璃手扶梯”效应），另一方面，他们需要重新塑造和定义另一种男性气质。

在陪玩领域，许多男陪玩会刻意将自己与主要提供情感服务的女陪玩区分开来　　在他们的认知中，女陪玩的圈子“很乱”，一大罪状即是无需技术也能开出较高的时薪因此，一些男陪玩成立了独立的网络群组此外，他们常以不会进行女性化的沟通方式来反证自身游戏技术。

一些受访者反复强调，作为技术陪练，他们无需擅长聊天，甚至有人表示如果游戏技术过硬，“全程不必开麦”　　整理访谈时，我联想到Priti Ramamurthy关于南印度农村棉花经济的研究她发现，当受到种姓压迫的达利特男性进入以往由女性和女童参与的棉花杂交授粉产业后，原本被女性化了的重复性手工劳动的意义，逐渐被新的专业和技术话语所替代。

　　在故事的另一面，男性化的工种也会随着女性劳动力的进入而产生内部分化近年来，随着《原神》、《光·遇》等游戏的流行，代肝——即帮助时间紧张的客户获取游戏内道具资源、完成每日任务、解锁地图等，成为了一种新的游戏零工。

　　代肝可以视为传统代练的一种特殊类型不同于竞技游戏的上分代练，代肝更机械重复、任务更灵活、报价更低，也更接近计件工资可以预见的是，代肝领域吸引了大量女性玩家，其中包括非重点大学的学生工或在疫情期间失业的白领女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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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由于代肝工作者远多于客户，导致供需严重失衡（这也是全球在线零工经济的通病），因此代肝的价值贬损比传统代练更为严重2021年，《原神》代肝的时薪大多在10元以下，并且随着时间推移持续下降在研究期间，我曾追踪过各类游戏道具的价格，发现某一特殊武器在半年内价格下跌了一半，而基础游戏资源如木材，则贬值了三分之二。

　　比较各个平台的代肝价格加上对从业者的访谈可以发现，女性化平台（如小红书）上的代肝价格普遍低于其他平台（如微博）小红书的工人与客户比例失调（工人多、客户少）更严重，无论性别，工人主动降价的压力都更大一些发帖的客户甚至希望能找到免费的代肝，理由是玩家可以从游戏中获得乐趣，不需要额外的金钱报酬。

　　游戏技术、游戏资本和隐形的女工　　女性工人涉足特定的游戏服务领域，不仅源于社会的性别观念，也与常常被游戏技术掩盖的游戏资本密切相关游戏资本可以理解为通过游戏所获得和维持的社会联系和资源研究发现，女从业者游戏资本较少，她们在生活中较少谈论游戏，也几乎没有可以一起组队开黑的朋友。

　　在技术/娱乐类服务的二分法下，相对高报酬的“技术”游戏劳动通常需要熟悉多人在线竞技游戏在线游戏的匹配算法意味着胜率并非完全取决于单个玩家的技术水平，而在于团队合作，即可靠的“车队”单排的工人不仅容易遭遇不力队友，还可能遇到挂机账号而陷入四对五的不利局面。

　　对车队的高度依赖从一开始就对游戏资本有限的女玩家不利由于无处不在的线上骚扰，女性也不愿意直接在网上通过平台组队与此同时，接触的男代练表示，他们有很多代练群，还可以去专门的游戏语音平台建聊天室，找其他工人组车队。

组队连线的困难直接劝阻了许多女性劳工从事相对高报酬的工种一位女玩家告诉我，她选择做代肝是因为找不到王者打单的车队，本着对客户负责的态度，她宁愿忍受较低的时薪　　这种游戏资本方面的差异在线下体现得更为明显。

我在线下接触的男工，往往在日常活动范围内就能找到一些可以开黑的同行文章开头提到的王者代练员R就在工作间隙与同事聊打单心得另一位代练则在我访谈期间，直接帮忙联系了两位同城的代练和主播朋友一起到咖啡店聊天　　在我参与观察的昆山日结工聚居区，网吧中几乎都是年轻的男性工人，即使待上一整天也很难遇到一个女工；而网吧前台的女网管，据另一位管理员的说法，是为了吸引更多人办理会员。

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绝大多数女工都是单独在家或宿舍接单　　客户骚扰和难以从弱社会关系中获益，也是平台经济学者反复提及的问题例如，已有研究指出，印度家政创业平台的失败原因之一在于，在无处不在的社会隔绝和暴力下，女工根本不愿意去离家很远的地方工作。

即便在平台工人的集体行动中，女性和性少数群体也无法获得同等的社会支持在印尼等地的平台配送工互助组织中，由于家务劳动的压力，女工经常因无暇参与社群活动而被边缘化　　2021年秋季，陪玩行业遭遇了较为严重的监管压力，平台下架整顿，工作室和工人被迫转移阵地，不少工人被迫改行。

然而，即便是看似中立的政策监管，也会带来性别化的社会后果　　研究显示，由于陪玩行业被认为与色情产业存在交叉，平台在受到监管压力下，采取的策略是强调旗下工人的技术属性，比如与游戏战队合作和推出吸引退役电竞选手的项目。

对技术属性的强调，必然导致平台在算法层面降低了女性从业者的可见度，而能在竞争中存活下来的往往是工作室而非个人号　　由于被骚扰的可能性更大，依赖平台接单的女性游戏服务工人更多，她们也更容易受到国家和平台政策的影响。

相比之下，不少男性从业者本来依赖私单，对政策变动并不敏感　　因此，在游戏服务的整个供应链条上，女性工人都被压缩在一些特定的工种和任务中，她们在整个市场上的地位也更加不稳定，容易受到外部环境的冲击　　田野反思和跨国生态。

　　由于期刊篇幅限制，我只展示了有系统数据支持的一些趋势但做过民族志田野的朋友们都知道，田野中获得的素材往往凌乱庞杂、自相矛盾、挑战了很多理论能触及的边界在狗皮膏药般的录音片段、笔记、照片、收据、手机截屏中，我不断发现新的性别线索，但很多都无法被修剪成学术的样态。

　　例如，有位受访者表示，由于男客户总是跑单，她反而经常给女性客户，尤其是女性学生顾客，主动打折甚至免单这既可以解释为劳工自我剥削，又似乎暗示了一种女性间超越经济关系的礼物互助　　从根本上说，对于喜爱的劳动（Labor of Love）和玩乐（Play）而言，追求传统劳动社会学定义的更好劳动待遇（如高收入）是否足够？将一切虚拟活动以劳动视角进行分析是否会与性别解放背道而驰？如何超越工作的神圣化，从反工作（Anti-work）的角度理解平台游戏服务的激进性？将平台游戏服务视为传统工会政治下的零工、特殊的在线关怀劳动，或是反工作意识形态的支流，都将分别导出截然不同的答案。

　　过去三年，随着网游在欧美的普及和中国游戏的出海，国际化陪玩平台日益增多，Upwork和Fiverr等自由职业平台有了游戏分区，连OnlyFans都出现了许多游戏主播，其中的性别生态与中国平台有很多可以呼应之处。

同时，围绕这些平台更频繁的跨国交易、多族裔和多语种的互动、不同的创业市场结构也提供了更多研究机遇希望有更多的研究者能够关注和探索这些新的交叉性议题　　参考文献　　Dattani，Kavita.2021.“Platform‘Glitch as Surprise.’”City 25(3–4):376–95.doi:10.1080/13604813.2021.1935786.

　　Howson，Kelle，Fabian Ferrari，Funda Ustek-Spilda，Nancy Salem，Hannah Johnston，Srujana Katta，Richard Heeks，and Mark Graham.2022.“Driving the Digital Value Network:Economic Geographies of Global Platform Capitalism.”Global Networks 22(4):631–48.doi:10.1111/glob.12358.

　　McKay，Steven C.2007.“Filipino Sea Men:Constructing Masculinities in an Ethnic Labour Niche.”Journal of Ethnic and Migration Studies 33(4):617–33.doi:10.1080/13691830701265461.

　　Milkman，Ruth，Luke Elliott-Negri，Kathleen Griesbach，and Adam Reich.2021.“Gender，Class，and the Gig Economy:The Case of Platform-Based Food Delivery.”Critical Sociology 47(3):357–72.doi:10.1177/0896920520949631.

　　Qadri，Rida，and Noopur Raval.2021.“Mutual Aid Stations.”Logic Magazine，May 17.　　Ramamurthy，Priti.2010.“Why Are Men Doing Floral Sex Work?Gender，Cultural Reproduction，and the Feminization of Agriculture.”Signs:Journal of Women in Culture and Society 35(2):397–424.doi:10.1086/605899.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缪斯夫人 （ID：Ms-Muses），作者：赵蒙旸（加州大学圣克鲁兹分校社会学助理教授），责编：钱岳，制版编辑：杨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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